62年,300万平,四代考古队员只挖出1.7%。二里头宫殿立起来了,绿松石龙盘出来了,青铜礼器都上博物馆了,夏朝还没露面。
问题不在没挖出东西,而在怎么也挖不出“那个字”——“夏”。没有一块牌匾,没有一片甲骨,没有哪块陶片上写着“我是禹的子孙”。
宫城在,王气有,但该来的文字一直没到。许宏的那句“夏有可能是被放大的”,戳穿了这个谜底底下的厚土——也许我们要的,不是考古,而是想象的实锤。
1959年,徐旭生在二里头村看见村民挖鱼塘时翻出的陶片,一眼断定这是线索。同年秋,中国科学院考古队进驻,工作就此开始。
第一任队长赵芝荃,第二任郑光,第三任许宏,第四任赵海涛,一干就是六十多年。目标明确:找夏。
遗址面积300万平方米,挖出道路、宫殿、城墙、车辙。四条大道宽10到20米,成“井”字状,宫殿中轴对称,夯土基址整整齐齐。
2003年,考古队在“井”字大道内侧发现完整宫城城墙。赵海涛称其为“最早王城”,许宏称它是“紫禁城的前传”。
问题来了:这么大的王城,谁建的?谁住的?干嘛用的?
赵海涛说,这是一座“体现高度统治秩序的早期国家都邑”。许宏说,二里头文化是“东亚最早的广域王权”。但他们都没说,这里就是“夏都”。
为什么?因为最重要的证据还没落地。从1960年发现“1号宫殿”起,至今出土文物数万件,没一个能明确署名为“夏”。
没有甲骨文,没有金文,只有几笔刻痕符号,考古学界称其为“尚未形成系统的文字”。赵海涛说,二里头处于“原史阶段”,书写系统尚未发展出来。
这个解释在逻辑上成立,但也正是这个解释,成了认夏最大Bug。商朝能确认,是因为殷墟甲骨文写明了“帝乙”“帝辛”。周朝能落地,是因为金文铭刻“周武”“周公”。
二里头没有。这就像看到皇宫却不知皇帝是谁。你说它像,它就像;你说它是,它还差“签名”。
再看宫殿布局,确实工整,确实制度化。可上溯至陶寺文化、良渚文化,也都出现了高级建筑与礼制痕迹。为什么二里头能上升到“夏”的高度?考古学不能只靠像不像,而要靠叫什么。
赵海涛直言:“不应急于给二里头贴上夏朝标签。”意思很明确,现阶段可说它王气十足,不可说它名号已定。宫城造得再大,“夏”字一天没找到,案子就不能结。
1996年,夏商周断代工程启动,目标很直白:把时间轴拉直,把三代王朝的年表拧顺。学术界聚了考古、历史、天文、古文字四大门派,还上了碳十四的高科技。
工程算出来了:夏朝起于公元前2070年,商汤灭夏在前1600年,整整471年。看上去靠谱,再看就出问题。
二里头文化四期测年,主要集中在前1750到前1520年。问题来了,如果把四期都算作夏,那夏只剩230年;如果只算前三期,连200年都不到。跟史书说的471年差太远。
再看寿命问题。夏朝有14世17王,除非全家遗传长寿,否则平均33年一代很悬。考古研究显示,那个时代人的平均死亡年龄为30.1岁。也就是说,他们活得没史书写得久。
还有一组Bug在测年结果上。郑州商城、偃师商城等遗址,用碳十四测得时间比夏商分界线还晚,测量值对不上史书记载。北京大学团队也发现,如果二里头四期全归夏,那后期又怎么解释商文化起点?
更麻烦的是文化交叠。偃师商城被认为是早商遗址,可它叠压在二里头文化层上,反映二者并非泾渭分明。学界尝试用“夏商过渡期”来模糊处理,但实际就是“断代工程,断出了混乱”。
国际学术界也盯着看。他们不认文献推算,只认物证。他们的批评很直接:“断代工程依赖史书记载过重,碳十四误差范围太大。”更敏感的质疑是,这项工程太像“民族主义项目”,意图证明一个“理想化的三代框架”。
在技术细节上出Bug,在时间轴上出空档,在身份认定上没实证。这些加在一起,等于一个结论:公元前2070年那一刀,断了自信,也断了共识。
考古是看地上的土,历史是看书里的字。当土和字对不上,问题就来了。
《史记》说夏从禹起,传至桀,共17王。可《史记》写于西汉,距夏至少1800年。中间有没有加戏?有没有拔高?没人能拍胸脯。
前队长那句“夏朝有可能是被放大的”,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扔进了史学和考古的交界处。这句话不是否定夏,而是提醒大家别急着代入。
他的原意很清楚:“过去由于对夏的强烈期待,可能在解释考古发现时过于主动靠拢。”就是说,有些发现还没说话,解读就已经给它安排了角色。你挖出一根柱子,文献就给它写好了身份、功绩、世系。
赵海涛也说:“不能急于求成。”他把二里头当作“通往夏的桥”,不是夏的本体。
二里头的遗址确实伟大,它证明了早期中国已出现国家级政权结构,制度、礼制、城市格局都成型。它是“王国时代”的入口,是“多国并立”到“广域王权”的转折。
但这不等于它就叫“夏”。关键Bug是,现在我们用的是周人写的书,去认夏人的遗址。二里头有没有可能是其他部族?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个王”?有没有可能,“夏”只是周人构建出的“祖宗叙事”?
这些问题,都在文献的阴影里。考古不能跳文献的坑,也不能躺文献的床。我们需要证据说话,不是“文以载道”。
二里头文化是考古的成果,夏朝形象是历史书里的画像。两者如果要重合,需要一个字——实证。可惜,这个字,还没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