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刘贺墓一经发现便引起轰动，其中出土的“孔子衣镜”不仅生动地还原了孔子在汉人中的形象以及地位，也为史称“淫乱失道”的刘贺提供了另外一个侧写：如此尊师好贤、饱读儒学的他，真的如史书般记载的那么不堪吗？

这件发现于墓椁室西侧的“孔子衣镜”，一开始被当作是绘制有孔子形象的屏风，后来才确认是其实是一个衣镜，也就是海昏侯刘贺每天用来穿衣照镜时用的家具，和我们现在将穿衣镜钉在墙上使用不同。

刘贺的这件穿衣镜应该是有一件木质的镜架的，可以被自由地放置在任意地方，一个证据是在这个镜框的下部两侧有两个铜环，根据衣镜赋内容，很有可能是套在以猛兽为底座的立柱支架上。

那么，既然是用作穿衣打扮的实用镜，其正面很大空间自然就被长70.3厘米、宽46.5cm的矩形青铜镜所占据，有人就问了，那至关重要的孔子像又被放在了哪里？如果你目光一转，就会发现它原来是被安排在了这件穿衣镜的背面。

最上面一栏的人物，是孔子和颜回，中间一栏是子贡和子路，最下面一栏则是堂骀子羽和子夏。很明显，孔子的画像与其他人不同，弟子们都是线描身体轮廓，而孔子画像却是满绘，身上服饰用粉彩绘制。

那么，西汉人眼中的孔子长什么样？衣镜绘画给了我们最为直观的感受：

他头戴小冠，面有长须，穿深衣长袍，腰部有束带，脚上穿翘头履，身长而瘦，拱手而立，背微前倾。

有趣的是，我们结合衣镜上的孔子画像比例和《史记》中流传的孔子信息，就能得到很多重要信息，比如孔子的身高问题。《孔子世家》中记载：“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长人’而异之”，可见孔子身高的确是异于常人。

而反映在这幅衣镜画像中，孔子像高约28.8cm，比颜回的27cm、子贡的26.5cm、子路的26.2cm以及子夏的26.3cm都高出不少，足以证明文献记载所言非虚。

最后一个问题是，这件背面绘制有儒家至圣孔子及其高徒的衣镜，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历史评价不怎么样的海昏侯刘贺墓中？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们曾经提过关于刘贺所干的一些荒唐事，参见：考古：刘贺27天干1127件坏事，宗庙祭祀时想献金，皇帝说你不配！

刘贺正是因为做了这些事而导致帝位被废、回到了封地海昏国后开始接受监禁般的生活，那么他在被废之前的玩世不恭与不尊礼法，有没有在经过这一惨痛经历后，从而洗心革面而有所改善？

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的墓中的确出了很多古籍经典，如《论语》、《礼记》、《孝经》和《易》，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儒家经典；不仅如此，还有一版木牍是刘贺自己亲手抄写的《论语》，书写十分率性随意，文字接近章草，与其它竹简和木牍文字不同。如果猜测不错，这应该是刘贺读书时随手所做的笔记。

这是否说明，这一时期的刘贺已经变成了一个尊儒好礼、改过迁善之人？

不一定。很大程度上，这可能只是他安分守己的表面文章。

根据《汉书》记载，当刘贺回到海昏封地时，汉宣帝还派了山阳太守张敞监视他，以防他有不臣和反叛之心，既然如此，刘贺在知道自己被监视的情况下，很多行为自然就不能按常理视之。

所以刘贺首先要做的，是尽量不和外人交往，以免有串通谋逆的嫌疑；其次，表现出出自己体弱多病，身体非常差，证明自己不足为患；最后，通过学习儒家经典、观照孔子图像，昭示自己奉行历法、改过自新的政治面貌。

但是，他的不臣和愤懑之心，却在后人为他营造的墓葬中直白地体现出来。比如海昏侯墓葬的等级和随葬物品，都有很多违礼逾制的地方存在，但是在表面上刘贺还是做出一副努力效忠朝廷、做国之屏障的态度。

所以，这幅“孔子画像”自然就成了他掩人耳目的绝佳工具，因为它不是固定的挂在墙上某处，而是可以随意放置在任何显眼的场合，自然能够成为向外人表达自己学礼、尊礼的最好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