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顾星欣

南京市溧水区白马镇回峰山脚下，有“苏南小延安”之称的红色李巷，依偎于青山绿水之间。每天都有大批游客来到这里，追寻红色足迹，感受伟大抗战精神。

8月12日，“凯歌穿越八十年”寻访团走进红色李巷。村中一方池塘边静静矗立的一块刻有《石臼渔歌》简谱的石碑，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在艰苦卓绝的敌后抗战岁月，新四军文艺工作者创作了大量反映部队战斗、根据地建设的歌曲，《石臼渔歌》就是其中一首。这首歌曲以温暖而有力的方式，抚慰人心、凝聚信念，让人们在歌声中找到希望的光芒。它是如何诞生的？为何能在烽火年代被广为传唱？

一名新四军战士，用贝壳在沙滩上写下歌词

天苍苍，水茫茫，石臼湖上是家乡

野鸭满天飞哟，渔帆列成行

年年辛苦年年饥，捉条鱼儿饱肚肠

划哟划哟，划哟划哟

日出一斗金哟，胜过万担粮啊……

82年前，清新质朴、洋溢浓浓生活气息的《石臼渔歌》在石臼湖畔唱响。“《石臼渔歌》是新四军歌曲中一首著名的抒情歌曲，它所诞生的1943年，正是抗战相持阶段非常艰难的年份。”江苏省新四军研究会原副会长、南京市新四军研究会原会长金实介绍。

走在李巷村，沿着青石板路向村中深入，新四军高级将领旧居、中国新四军历史研究馆、苏南新四军廉政教育馆等依次呈现，静静诉说着一段波澜壮阔的红色往事。

“这首歌诞生于溧水，与这片土地深厚的革命历史密不可分。”江苏省党史专家库成员、溧水区文联原主席卞新宏说，毛泽东在1938年连续给新四军军部发来三封电报，指示新四军要以茅山地区的溧阳、溧水为中心，建立抗日根据地，在战略上为新四军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在全民族抗战时期，李巷曾是中共苏皖区委、苏南区行政公署领导机关和新四军十六旅旅部驻地，在苏南抗战中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

1943年，溧水地区作为苏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中心区，处于极其困难的斗争环境中。当时，日军正策划对苏南抗日根据地实施大规模“清乡”行动。与此同时，国民党顽固派军队也蠢蠢欲动，企图消灭苏南新四军主力部队。正是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石臼渔歌》这首充满生活气息的歌曲诞生了。

据词作者孙海云在《石臼湖畔的歌声》一文中回忆，1943年，当时在新四军第一师巡视团的他，和十几位同志从苏中渡江南下，到达溧水新桥区。3月的一天，他们来到村庄附近的石臼湖边时，面对着水天一色、渔帆点点的景色，想着仍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群众，孙海云不禁触景生情，他顺手捡起一块贝壳，在沙滩上写下了《石臼渔歌》的歌词。

看到歌词后，新四军文艺战士凃克便高声朗诵起来，并说“写得好，有生活，乐感强”。经过连夜“突击”，凃克很快就谱好了曲子。

“父亲和凃克伯伯在短时间内共同完成了这首歌。”孙海云二女儿孙晓霞说：“正是因为新四军文艺工作者的心与人民始终紧紧相连，才能创作出这样有真挚情感的词曲。”

一首抒情歌曲，何以在烽火年代被传唱

在物资匮乏、战斗频繁的年代，一首抒情歌曲为何能迅速被传唱？

据金实介绍，就在《石臼渔歌》创作完成后不久，国民党顽固派就对驻于溧水、溧阳地区的苏南党政军领导机关和新四军主力部队发起大规模围攻，战斗非常惨烈，不少军民牺牲。至今，溧水回峰山还立有反顽战役阵亡将士纪念塔。

或许，正因为身处黑暗，才更渴望光明；正因为见证苦难，才更要歌唱美好。就这样，即兴创作的《石臼渔歌》，凭借其真挚的情感和广泛的感染力，很快就在苏南地区传播，并自发地在军民之间口口相传。

“即便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新四军仍葆有如此浪漫和优美的艺术创作，非常难能可贵。它不仅抒发了战士们对和平的向往，更在艰苦的环境中坚定了大家抗战必胜的信念。”金实说，今天我们重温这首歌曲，依然能感受到前辈们在艰难岁月中饱含的革命激情与乐观主义精神。

1945年5月，在地下党的策动下，当时读高一的南京人叶振华从南京徒步到横山投奔新四军，学会的第一首革命歌曲就是《石臼渔歌》。卞新宏感慨地说，“2018年我第一次接待这位新四军老战士，尽管岁月流转，他仍能完整唱出歌词，足见这首歌深入人心的力量。”

今年，南京师范大学与新华报业传媒集团创排了以新四军为主题的音乐党课《胜利之歌——歌声里的新四军》。在剧中演唱《石臼渔歌》的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张娴告诉记者，自己与这首歌曲“相遇”，深感它的优美。

“开头两句旋律特别悠扬，有一种清新扑面之感！”张娴分析说，“整首歌以‘通俗易懂的词’和‘朗朗上口的曲’，真挚传递出那个年代的军民鱼水情。”

“新四军是一支有文化的队伍。”金实说，在抗日救国的号召下，许多文化界人士纷纷加入新四军，其中不乏一些早已成名的艺术家。如《游击队歌》的作曲贺绿汀、《渔光曲》的作曲任光等。而更多像孙海云、凃克这样的年轻人，在二十来岁的年纪加入新四军，积极投身新四军和根据地文化建设，他们的作品极大地鼓舞了广大军民的抗日斗志，为最终胜利注入了强大精神力量。

飘过八十余载，至今“家乡处处起歌声”

红色李巷旁，还有一个红色村落——里佳山。80多年前，这里曾是新四军的抗日游击根据地，陈毅、粟裕、钟期光等曾在这里战斗、生活过。

走进里佳山，村中青砖砌就的赵氏宗祠曾是新四军第十六旅修械所。在这座建筑的东边一侧墙壁上，《白菜心》《石臼渔歌》《新四军六师十六旅成立歌》这3首广为传唱的新四军歌曲的歌词格外醒目。

为游客讲解时，讲解员陈美经常会唱上一段《石臼渔歌》。“它的旋律非常优美，我作为土生土长的李巷人，从小就对它耳熟能详。每次为大家演唱，总能收获热烈的掌声。”

卞新宏参与并见证了红色李巷的蝶变：自2017年10月正式开放以来，李巷以其独特的“根据地原貌复原”理念，不仅再现了抗战时期的生活场景，还通过红色文化带动了乡村振兴：村民人均收入从打造初期的1万余元增长到2024年的近4万元。至今接待游客总量达150万人次，成为开展红色主题教育与党建活动的重要基地。

诞生于烽火岁月的《石臼渔歌》，早已超越时代，成为连接历史与今天、先辈与我们的深情信物。

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孙晓云是孙海云长女。李巷村口的“红色李巷”四个大字，即由她书写。孙晓云表示，“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由无数先辈和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应该重温抗战历史、缅怀抗战先烈，激发更多人用实际行动践行先辈遗志，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力量。”

“家乡处处起歌声，唱到东方现朝阳。”孙海云曾经写道，“我们坚信，有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总有一天会把民族敌人和反动派统统打倒，让人民过上自由的生活，唱起幸福的歌儿……”

八十余载春秋流转，《石臼渔歌》用优美的旋律，表达了最坚定的信念：无论黑夜多么漫长，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