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成适婚年龄女性处于单身或单亲状态,蒙古国为何变成寡妇之国?
乌兰巴托的冬夜,零下二十五度。
我裹着厚重的羊皮袄,蹲在牧民其其格的蒙古包里,看她用冻得发红的手拧紧暖气管最后一道螺丝。
水蒸气嗤地冒出来,她抹了把脸,转头对我笑了笑:“等男人回来修?等到开春管子都冻裂了。”
三个月前,我看到“蒙古国40%女性单身或单亲”的数据时,以为只是个冷冰冰的社会学现象。
直到住进这片草原,才发现这背后是一场静默的社会变革。
一、相册里的男人们都去哪了
其其格家褪色的相册里,夹着一张1974年的全家福。
十二个套马汉子跨在鞍上,腰间的银刀鞘在阳光下反光。
可到了2023年的家庭合影,相框里只剩系着头巾的女人们和蹒跚学步的孩童。
“像被风刮走的沙蓬草。”其其格的母亲用牛骨梳慢慢梳着羊毛,梳齿刮过花白的发辫,“现在敖包会上,摔跤场子都长草了。”
在乌兰巴托人口中心,研究员递给我一沓打印纸:适婚男性缺口12万。
这个数字在340万人口的国家,像一道结痂的伤口。
但真正让我触动的,是除夕夜在矿区家属院看到的场景。
女人们围着手机屏幕,教怀里的孩子认爸爸。
有个两岁娃娃死活不肯开口——他上次见到父亲时,还不会坐稳。
二、矿灯照亮的裂痕
草原的黄昏来得猝不及防。
其其格指着远处矿区的灯光说:“那些亮光,像不像拴着脚镣的金链子?”
近十年矿业开发像暴风雪般席卷草原。
在达尔汗工业区的工人集市,卖护膝的大姐掰着手指算:她丈夫去年在矿上待了三百天,回家次数扳着指头能数清。
更让她揪心的是,儿子初中毕业就吵着要去矿山,“说要比爹多挣三倍”。
经济天平的倾斜悄悄改写家庭关系。
其其格做的掐毡手工艺品,通过物流发往欧洲,月收入抵得过矿工丈夫半年工资。
我问她为什么不结束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她捻着羊毛线轻笑:“离婚?那不就便宜他了?现在这样,他挣的钱得分我一半,我还落个清静。”
三、教室里的革命
乌兰巴托大学法律系的阅览室里,穿西装的女生正在模拟跨国并购案辩论。
窗外是成吉思汗广场的雕像,窗内是噼里啪敲击笔记本电脑的声响。
“我奶奶16岁嫁人时,嫁妆是十头牛。我母亲20岁生孩子,陪嫁是缝纫机。而我?”法律系的苏仁推了推眼镜,“三十岁前要攒够合伙律所的首付。”
这种代际更迭像春汛般不可阻挡。
在城东的成人夜校,五十岁的单亲妈妈和女儿同桌学会计。
当老师讲到“独立资产负债表”时,后排有位阿姨突然举手:“如果丈夫十年没往家拿钱,这表该怎么填?”
四、没有男人的家
其其格家冬牧场的蒙古包给了我最终答案。
哈纳墙上挂着三把马头琴:外婆的琴弦断了用马鬃续着,母亲的琴箱被烟熏得发黑,其其格的琴头镶着USB接口——她正在用采样软件制作电子牧歌。
“男人不在,女人就得当三头六臂的菩萨。”其其格说这话时,正单手套住捣乱的马驹。
她女儿盘腿坐在羊毛毡上,用平板电脑设计着可降解的蒙古包建材。
这种女性同盟正在草原上星火燎原。
在科布多省的戈壁滩,七个单亲妈妈组成的 “母狼牧业”合作社,用无人机放牧五千只羊。
她们的女儿们建了微信群,每晚准时开视频会议讨论羊毛期货价格。
临行前其其格往我行李塞了块绣品,正面是狼鹿相争的传统纹样,背面却用银线绣着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