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晓明

从《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宋朝笔记林林总总的记录中，能看到宋代为满足都城居民生活之需而提供的各种公共服务。而从《西湖清趣图》(又称《西湖全景图》)中，可窥见南宋杭州的消防设施。

《西湖清趣图》的主图长达16米，从钱塘门绘起，逆时针绕西湖一圈，再回到钱塘门，环360度描绘了南宋西湖全景。虽然有质疑此图为清人所作，不过学者亦认为，即便不是宋人所绘，也一定有宋朝粉本供临摹，因为后世的画家单凭想象，是不可能将南宋西湖景观描绘得如此“押韵合辙”。特别是作为图像史料，与文字史料相互佐证，互为补充，让今人可以了解南宋都城消防设施的全貌和启动应对机制。

这幅《西湖清趣图》中，在钱塘门外左边的高处，画家绘出一座高耸的塔状建筑物。钱湖门与清波门之间、清波门与涌金门之间的城内山坡上，也各有一座类似的建筑。这是望火楼，是当时城市消防设施之一。

南宋时，临安的街道每隔二百余步，即设一个消防站，叫“军巡铺”，每铺布置巡逻兵三至五人，“遇夜巡警地方盗贼烟火”。同时，宋廷又将杭州城内外划分成二十三个消防区，叫作“隅”，各隅分别配备消防人员一百至数百员，叫“潜火兵”；每隅又建望火楼一座，日夜派人瞭望，一旦发现烟火立即拉响警报，驻守该隅的潜火兵马上出动灭火。宋代的其他城市也配备有消防队，如建康、会稽、泉州、静江等州府，均有潜火队。《西湖清趣图》所绘出的，当是“钱塘隅”、钱湖门“城西隅”等处的望火楼。

按宋朝的国家工程建设标准《营造法式》，望火楼由砖石结构的台基、四根巨木柱与顶端的望亭三部分组成，台基高十尺，木柱高三十尺，望亭高约八尺，整座望火楼高约四十八尺，接近16米。不过《西湖清趣图》中的钱塘隅望火楼，看起来并非由四根巨木构成，而是更牢固的砖砌结构。

很多人并不知道，宋代已经出现了专职、专业的消防队。宋朝潜火队的常用设备是“大小桶、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宋时尚无太高的高层建筑，望火楼自然不需要特别高。同时，宋朝的潜火队是由专职、专业的消防人员组成，潜火兵平日必须接受严格的训练。

南宋杭州的望火楼以敲锣为火警警报，同时以旗为号(夜晚改以灯为号)，指明失火方位。宋廷先将杭州城内外划成几个防火警报区，并进行编码，比如，朝天门内的区域代码是三，朝天门外的区域代码是二，城外的区域代码是一，消防警报拉响后，潜火兵根据望火楼打出的旗帜(或灯笼)数目与方向，便可立即判断出失火的方位，争取第一时间出动救火。

俗语说“水火无情”，火灾威胁居民生命财产安全，同样河渠塘堰、城市内涝也可能吞噬人的生命。北宋东京，汴河穿城而过，是京师的生命线，供应京师的物资全赖汴河运输，但“汴水湍急，失足者随流而下，不可复活”。汴河岸“旧有短垣，以限往来，久而倾圮”，因此才时常发生失足坠河事故，这就要求管理方将修建沿河护栏纳入市政工程。

元祐年间，一位叫作方达源的御史“建言乞重修短垣，护其堤岸”。方达源的奏疏，不但建议朝廷“重修短垣”，还阐发了应当保护每一名国民之生命安全的执政理念：“臣闻为治先务，在于求民疾苦，与之防患去害。至于一夫不获，若已推而纳于沟中……顷年并流筑短墙为之限隔，以防行人足跌、乘马惊逸之患，每数丈辄开小缺，以通舟人维缆之便，然后无殒溺之虞。”方达源的建议获得批准，“疏入报可，遂免滨溺之患”。由此可知，北宋东京的汴河岸不但修有堤坝，堤边还建有矮墙作为护栏，其日常维护则由“提举汴河堤岸司”与“都水监”两个部门负责。

南宋都城杭州的水网更为发达，元代时来过杭州的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描述说：杭城“街渠宽广，车船甚易往来，运载市民必需之食粮，人谓城中有大小桥梁一万二千座，然建于大渠而正对大道之桥拱甚高，船舶航行其下，可以不必下桅，而车马仍可经行桥上，盖其坡度适宜也”。然而，河渠若不设护栏，必有隐患，“宋时城中沿河，旧无门阑，惟居民门首，自为拦障，不相联属。河之转曲，两岸灯火相直，醉者夜行经过，如履平地，往往溺死，岁数十人”。

元祐五年，苏轼任杭州知州，曾大规模整修市政工程。针对城内河渠未设护栏、河岸为居民占用的情况，苏轼放弃了全部拆迁违章建筑的计划，而是退一步，只要求占据河岸的民居腾出丈尺空间，“各作木岸，以护河堤”，同时“据所侵占地量出赁钱，官为桩管，准备修补木岸，乞免拆除屋舍”，即沿岸居民按照其占用的建筑面积缴纳租金，作为维修“木岸”的基金，政府则承认他们的物业，不再按违章建筑拆迁。苏轼主持修建的“木岸”，实际上就是沿着河岸设置护栏，“沿河连置大木阑，每船埠留一门，民始便之”。南宋时，一部分木制护栏又改建为更牢固的石砌围墙。

从《西湖清趣图》中，可以找到这样的矮墙护栏：出钱塘门，沿着城墙，西湖岸边形成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街道一边是林立的酒店商铺，另一边就是石砌的矮墙，矮墙每隔一段距离，便开有一门，设置“上船亭”，以便居民出行登船或船舶靠岸。沿岸还植有垂柳，既美化环境，又可巩固堤岸。既防溺水等事故，又方便百姓出行。